．【第二十六回】：〈得而復失的歸屬 Love and Lost〉
一禮拜後，很快又到來賴智人的課程。
宋英刻意換了雙新球鞋，也穿回平時的黑皮外套，甚至多穿了件黑色塑形衣來遮住自己側腰的傷勢，他也就這樣裝作若無其事的坐在韓伯世旁，利用他的聒噪來隱瞞起自己的沉默。
奇怪的是，當賴智人走進教室時，他還是那樣的全身整潔，一樣梳了一頭高貴的西裝頭，臉上也滿溢邪媚的自信，腳步更是健穩，完全不像發生過鬥爭，或遭棍棒毆打過的模樣。
這就讓宋英陷入不解與恐慌了，難道那晚出現的傢伙不是他？
或許當晚下樓梯時有換過人？不，這一切都說不通。
腦袋頓時極其混亂，可還沒能思考，他又感受到一張不軌的笑容，穿越教室好幾排同學，直直地凝視著他那對極為不安的雙眼。
整整兩小時的課，有一小時半宋英皆心不在焉，眼見就要下課，要能脫離這讓他無法呼吸的教室了，賴智人突然停止講課，搬起一個箱子到講臺上：「接下來，我們來做個小小的有趣實驗吧！這台是『簡易型測謊機』，會依照心跳與脈搏變化，判斷受測者是否說謊。雖然這台有些廉價，準確度完全不如警方配備程度，只能算是個體驗玩具，但它也不是完全沒用的，我們就來玩玩看吧。」
宋英的不安是對的，果然，賴智人明顯就要搞什麼鬼。
講台上的他接著說：「我們請一位同學來示範，曺棠同學，請上來幫我個忙──」然而，賴智人並不是要測她，他面帶笑意地說：「曺同學，麻煩妳幫我在籤筒中抽籤，看看幸運兒會是誰？」
曺棠不以為意，誰知道她隨手一抽，抽出來竟然就是宋英的學號。
「我看看這學號的幸運主是誰……哇，是宋英同學呢！」當賴智人呼出她抽到宋英時，同學們立刻大肆起鬨。「看來曺同學是『心之所向，手之所抽』呀，呵呵──」
所有人都只笑曺棠抽都抽到宋英這種緣分的事，連她自己都顯得有些意外小驚喜，但宋英本人卻顯得相當猙獰，甚至很是畏懼，他打著哆嗦，行於針氈似地步向講臺。
「各位同學，這台機器若感應到說謊的心跳，便會自動亮起紅燈，是個相當有趣的實驗，接下來我先隨意問宋同學幾個簡單的問題，確認機器至少有基本的準確性。」賴智人微微一笑，握住宋英的手腕，給他裝上機器後問他：「你的名字叫做『宋英』，是或否？」
「嗯……是。」宋英居然還遲疑了一會才回答，看來他心裡是真的緊張了，不過機器自然是沒亮起紅燈。
賴智人微微咧笑：「你是在人文大學就讀心理輔導學系的男大學生，是或否？」
「是。」宋英這次回答得比較快，紅燈果然也沒亮。
「接下來我就要問點有趣的問題囉，」賴智人語氣一轉，從剛才偽裝出和善的樣子變回來。突然，他變得很是陰森：「你在這周有沒有做過什麼不乖，犯法的事呢？例如試圖……偷東西？」
宋英瞳孔逐漸放大，硬著頭皮回了句：「沒有。」
紅燈亮了，全場一時哄堂大笑。
「有啦，昨晚我在網上下載了盜版唱片，這是犯法行為，非常不提倡啊！」他馬上找藉口強辯。
「看你剛才走過來的模樣好像有些痛苦，該不會受傷了吧？那我開個玩笑呀……你最近，有沒有和誰打架了呢？」他不懷好意的陰森微笑，越來越貼近宋英的臉：「究竟是，還是不是呢？」
寒毛直豎，宋英頓時無法思考，突然間，他以非常不自然的動作佯裝跌倒，「哎呀！」爬起來時順勢揪起賴智人的褲管，沒想到他的腳踝完全沒有任何瘀青，這不可能是當晚挨過他重重一棍還能有的樣子。後來實驗便無疾而終，大家也就在嬉笑中下課散去了。
曺棠注意到不對勁，課後她找宋英至無人的走廊角落詢問，宋英一開始不想把她牽連進來，什麼都不說，最後見她如此堅定又關心自己，才將自己對賴智人的瞭解全都說出來。
「真……真的嗎！是副教授？怎麼會？他就是大學生殺……」
聽完宋英繪聲繪影的敘述，曺棠的確有些訝異，可她無法理解，又或者說她很難相信社會大議題的元兇居然離自己這麼近，居然可能是自己的班導師！不過看著宋英與平常不同，沒有半點玩笑，完全認真的面孔，她也選擇了相信他。
同一天晚上，宋英送曺棠回宿舍，道別沒多久，他腦袋突然閃過什麼，頓時對曺棠的思念倍增。
說來可恥，或許是遇上危急時會更需要愛慕的人的支持，他回頭要找曺棠時，卻發現她已不在那條直直的道路上。
霎時間，一陣不祥預兆湧上心頭，他立刻四處大叫起來：「曺棠？曺棠──曺棠！」
周圍少少的行人和車輛停下來看向他，但他就是沒看見最想看見的人。
這時，他發現女生宿舍旁有一條先前從未發現的小巷，巷後似乎有一座私人領地的小花園，他便掏出甩棍，二話不說衝過去。
果然，曺棠就在這！但不只有她，還有上次出現的那黑帽白面具人，他以那沾滿乙醚的布摀住曺棠口鼻，正要將她窒息昏迷。
「曺棠──！」此時宋英立刻大吼一聲並持棍奔去，一下從面具人背後猛擊其膝，第二下烈打其腕，再一下從頸項鎖骨處暴力揮落，三下內，激狂的將其暴打撂倒。
回神過來，看到對方被打得白面具都吐血了，宋英也沒時間懺悔，見對方還想拔刀繼續脅持曺棠，宋英立即像踢足球般的猛踢他的頭，他這才徹底倒地。
「賴智人你個天殺的混帳！我一定會把你交給警方，你這個草菅人命、殺人如麻的人渣！」宋英走向無法再戰的他，先硬是摘下他的毛帽後再扯下他碎裂的面具。然而面具下的面容，並非他所想的那人。「你、你不是……」
「嗚……副教授是不會這麼輕易被你們抓到的……」
眼前鼻青臉腫，奄奄一息的這人，並不是他預想的賴智人，而是系上的另一名同學，鄭宙。
「所有敢查他，握有他證據的人……早就全死了，你也不會例外……」
「鄭宙？為什麼是你，賴智人呢？難道……上次我在學院大樓裡對峙的那人不是他，就是你？」
鄭宙，眉清目秀、性格優柔的男子，他常參與各項社會運動，在性別議題和婚姻平權的活動上尤其熱衷。這樣的他，背後有一個不被認同的故事──他作為男性，喜愛的對象也是男性，這樣的傾向在成長過程中他飽受歧視，他忍氣吞聲了長達十幾年，終於，在踏入新環境後遇見能夠支持他、陪伴他的人們，那是一個社會運動團體，專為「彩虹運動」發聲，可這樣的團體身後卻有著更深層的背叛。
某天他意外得知，原來自己投入全心全意的團體只是某個市議員的政治手段，當他落選後，這個團體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經費被剝奪，新聞版面也被買走，原以為追求已久的心願就在眼前，突然就在一夕間煙消雲散，化為泡影。
陷入失落的鄭宙開始四處尋求輔導，他不僅難以再將真心託付與他人，同時也認為自己的要求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實現。
直到一年前，他透過其他教授介紹，登門拜訪了賴智人，並非前往研究室，而是直接到他家去造訪。那時的情境他記憶猶新……鄭宙才剛想按門鈴，屋門便自動解鎖，由賴智人友善的微笑親自替他敞開大門。很快的，鄭宙也不知是自己觀察過度敏銳還是賴智人刻意安排，他很快察覺屋內氣息很不對勁，隨從得知，賴智人正是近年來不斷誘殺女大學生，且將知情的男學生通通謀殺滅口的恐怖兇手，屋內地下室有大量透地下管道購買的福爾馬林，以及當時他那失去生息已久的「戀人」。
賴智人甚至親自解釋，他的「戀人」們是他課程中的學生、參加過他講座的研習者、有些甚至只是網絡認識的網友，專挑大學生下手，往往在她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自行飲下含有安眠藥的飲品，然後已窒息手段使她們缺氧腦死，再製成標本般的人體，浸泡濃烈的香精除去臭味，短短三天內，便能產生一名新的戀人。
知道真相的鄭宙極為不安，他認為自己也要像其他發現真相的人一樣被殺了，可他既沒有反抗、也沒有求饒，像是早已對這世界絕望一樣，看著賴智人拿著銳利的小刀緩緩走向自己。這時，賴智人忽然停手了，他看穿了鄭宙的內心，告訴他：「既然你的生命已經失去意義了，那不如跟著我吧，與其就這樣死去，我能幫助你完成你的願望，讓你一生重新充滿意義。」
於是，賴智人允以承諾，他貢獻一切學問上的幫助與支持，讓鄭宙能夠在班上獲得極高的成績，也保證他之後能靠走後門考上同校的研究所，有了博士學位和社會權力的他，到時候想怎麼處理他的社會議題就怎麼處理。但，這重大的交換條件是，鄭宙必須幫賴智人行兇，他替他處理那些不要的戀人，與所有追查過他的男受害者的遺體，不是將他們棄屍在後山或山腰，就是找一個野外荒地把他們給埋了。
同時，賴智人罪證與可能性也都透過手段栽贓到他身上，也就是說若鄭宙在替他毀屍滅跡的過程中出了任何差錯被發現，那只有他一個人會被當作眾人口中的「大學生殺人魔」。
一段時間後，鄭宙的男友發覺他有些不對勁，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做壞事來換取他們所追求的正義，那即便追到了也是大為不義的，可鄭宙卻只甩開了他的手，認為是這世界先對他殘忍的，而賴智人才是他的救世主，從來沒有人這麼透徹的瞭解他，也沒有人這麼準確地給予他幫助，因此，他義無反顧的繼續替他行誘拐學生、湮滅證據等惡行。
「既然被發現了，我沒必要再佯裝……對，是我幹的，但你們沒辦法揭穿副教授……我不相信上帝，但如果要說世上有誰是神，那我的神就是副教授，只有他才理解我……」鄭宙滿嘴是血，話都含糊的說不清楚。「惠麟也是我的朋友，但她是親手被我害死的……呵呵，誰讓她那臭婆娘擋在我面前，和我搶第一名呢……」
宋英的眼神，從方才的激烈憤怒消退，現在看著鄭宙的他，眼中只有不舍與憐憫。他緩緩地開口問：「追求權力，對你而言是可以做到這種程度的事嗎？」
「這就是現實，社會鑒定一切的標準……你也能理解吧？人們總是在比誰比誰更好，誰比誰更優秀，就像你和曺曺之於我和我男友一樣……憑什麼你們異性戀就可以比同性戀被認為更好、更符合社會價值？有實力但獲得不了地位的大有人在，我只是確保我未來的地位不會動搖而已。」
鄭宙慢慢的、慢慢的爬起身，可他並不是走向宋英，反而朝後方的護欄後退。
「我本來就回不了頭，即使被你打死，也只會被當作正當防衛。那我就要用副教授教我的方式……死，也要死得讓你們永遠不好過！」語畢，他用起身上最後一點力氣翻過護欄，另一端是極為陡峭的險峻陡坡。他就這樣摔下去，發出一連串慘痛的悲吼後，徹徹底底的，消失在宋英的視線與耳中。
女宿舍的學生聽到聲音紛紛跑出來看，他們看到的，只有宋英和昏迷的曺棠，和地上碎裂的白色面具，沒有人看見鄭宙出現過。當然，也不會有人看見他消失在這。
宋英刻意換了雙新球鞋，也穿回平時的黑皮外套，甚至多穿了件黑色塑形衣來遮住自己側腰的傷勢，他也就這樣裝作若無其事的坐在韓伯世旁，利用他的聒噪來隱瞞起自己的沉默。
奇怪的是，當賴智人走進教室時，他還是那樣的全身整潔，一樣梳了一頭高貴的西裝頭，臉上也滿溢邪媚的自信，腳步更是健穩，完全不像發生過鬥爭，或遭棍棒毆打過的模樣。
這就讓宋英陷入不解與恐慌了，難道那晚出現的傢伙不是他？
或許當晚下樓梯時有換過人？不，這一切都說不通。
腦袋頓時極其混亂，可還沒能思考，他又感受到一張不軌的笑容，穿越教室好幾排同學，直直地凝視著他那對極為不安的雙眼。
整整兩小時的課，有一小時半宋英皆心不在焉，眼見就要下課，要能脫離這讓他無法呼吸的教室了，賴智人突然停止講課，搬起一個箱子到講臺上：「接下來，我們來做個小小的有趣實驗吧！這台是『簡易型測謊機』，會依照心跳與脈搏變化，判斷受測者是否說謊。雖然這台有些廉價，準確度完全不如警方配備程度，只能算是個體驗玩具，但它也不是完全沒用的，我們就來玩玩看吧。」
宋英的不安是對的，果然，賴智人明顯就要搞什麼鬼。
講台上的他接著說：「我們請一位同學來示範，曺棠同學，請上來幫我個忙──」然而，賴智人並不是要測她，他面帶笑意地說：「曺同學，麻煩妳幫我在籤筒中抽籤，看看幸運兒會是誰？」
曺棠不以為意，誰知道她隨手一抽，抽出來竟然就是宋英的學號。
「我看看這學號的幸運主是誰……哇，是宋英同學呢！」當賴智人呼出她抽到宋英時，同學們立刻大肆起鬨。「看來曺同學是『心之所向，手之所抽』呀，呵呵──」
所有人都只笑曺棠抽都抽到宋英這種緣分的事，連她自己都顯得有些意外小驚喜，但宋英本人卻顯得相當猙獰，甚至很是畏懼，他打著哆嗦，行於針氈似地步向講臺。
「各位同學，這台機器若感應到說謊的心跳，便會自動亮起紅燈，是個相當有趣的實驗，接下來我先隨意問宋同學幾個簡單的問題，確認機器至少有基本的準確性。」賴智人微微一笑，握住宋英的手腕，給他裝上機器後問他：「你的名字叫做『宋英』，是或否？」
「嗯……是。」宋英居然還遲疑了一會才回答，看來他心裡是真的緊張了，不過機器自然是沒亮起紅燈。
賴智人微微咧笑：「你是在人文大學就讀心理輔導學系的男大學生，是或否？」
「是。」宋英這次回答得比較快，紅燈果然也沒亮。
「接下來我就要問點有趣的問題囉，」賴智人語氣一轉，從剛才偽裝出和善的樣子變回來。突然，他變得很是陰森：「你在這周有沒有做過什麼不乖，犯法的事呢？例如試圖……偷東西？」
宋英瞳孔逐漸放大，硬著頭皮回了句：「沒有。」
紅燈亮了，全場一時哄堂大笑。
「有啦，昨晚我在網上下載了盜版唱片，這是犯法行為，非常不提倡啊！」他馬上找藉口強辯。
「看你剛才走過來的模樣好像有些痛苦，該不會受傷了吧？那我開個玩笑呀……你最近，有沒有和誰打架了呢？」他不懷好意的陰森微笑，越來越貼近宋英的臉：「究竟是，還是不是呢？」
寒毛直豎，宋英頓時無法思考，突然間，他以非常不自然的動作佯裝跌倒，「哎呀！」爬起來時順勢揪起賴智人的褲管，沒想到他的腳踝完全沒有任何瘀青，這不可能是當晚挨過他重重一棍還能有的樣子。後來實驗便無疾而終，大家也就在嬉笑中下課散去了。
曺棠注意到不對勁，課後她找宋英至無人的走廊角落詢問，宋英一開始不想把她牽連進來，什麼都不說，最後見她如此堅定又關心自己，才將自己對賴智人的瞭解全都說出來。
「真……真的嗎！是副教授？怎麼會？他就是大學生殺……」
聽完宋英繪聲繪影的敘述，曺棠的確有些訝異，可她無法理解，又或者說她很難相信社會大議題的元兇居然離自己這麼近，居然可能是自己的班導師！不過看著宋英與平常不同，沒有半點玩笑，完全認真的面孔，她也選擇了相信他。
同一天晚上，宋英送曺棠回宿舍，道別沒多久，他腦袋突然閃過什麼，頓時對曺棠的思念倍增。
說來可恥，或許是遇上危急時會更需要愛慕的人的支持，他回頭要找曺棠時，卻發現她已不在那條直直的道路上。
霎時間，一陣不祥預兆湧上心頭，他立刻四處大叫起來：「曺棠？曺棠──曺棠！」
周圍少少的行人和車輛停下來看向他，但他就是沒看見最想看見的人。
這時，他發現女生宿舍旁有一條先前從未發現的小巷，巷後似乎有一座私人領地的小花園，他便掏出甩棍，二話不說衝過去。
果然，曺棠就在這！但不只有她，還有上次出現的那黑帽白面具人，他以那沾滿乙醚的布摀住曺棠口鼻，正要將她窒息昏迷。
「曺棠──！」此時宋英立刻大吼一聲並持棍奔去，一下從面具人背後猛擊其膝，第二下烈打其腕，再一下從頸項鎖骨處暴力揮落，三下內，激狂的將其暴打撂倒。
回神過來，看到對方被打得白面具都吐血了，宋英也沒時間懺悔，見對方還想拔刀繼續脅持曺棠，宋英立即像踢足球般的猛踢他的頭，他這才徹底倒地。
「賴智人你個天殺的混帳！我一定會把你交給警方，你這個草菅人命、殺人如麻的人渣！」宋英走向無法再戰的他，先硬是摘下他的毛帽後再扯下他碎裂的面具。然而面具下的面容，並非他所想的那人。「你、你不是……」
「嗚……副教授是不會這麼輕易被你們抓到的……」
眼前鼻青臉腫，奄奄一息的這人，並不是他預想的賴智人，而是系上的另一名同學，鄭宙。
「所有敢查他，握有他證據的人……早就全死了，你也不會例外……」
「鄭宙？為什麼是你，賴智人呢？難道……上次我在學院大樓裡對峙的那人不是他，就是你？」
鄭宙，眉清目秀、性格優柔的男子，他常參與各項社會運動，在性別議題和婚姻平權的活動上尤其熱衷。這樣的他，背後有一個不被認同的故事──他作為男性，喜愛的對象也是男性，這樣的傾向在成長過程中他飽受歧視，他忍氣吞聲了長達十幾年，終於，在踏入新環境後遇見能夠支持他、陪伴他的人們，那是一個社會運動團體，專為「彩虹運動」發聲，可這樣的團體身後卻有著更深層的背叛。
某天他意外得知，原來自己投入全心全意的團體只是某個市議員的政治手段，當他落選後，這個團體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經費被剝奪，新聞版面也被買走，原以為追求已久的心願就在眼前，突然就在一夕間煙消雲散，化為泡影。
陷入失落的鄭宙開始四處尋求輔導，他不僅難以再將真心託付與他人，同時也認為自己的要求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實現。
直到一年前，他透過其他教授介紹，登門拜訪了賴智人，並非前往研究室，而是直接到他家去造訪。那時的情境他記憶猶新……鄭宙才剛想按門鈴，屋門便自動解鎖，由賴智人友善的微笑親自替他敞開大門。很快的，鄭宙也不知是自己觀察過度敏銳還是賴智人刻意安排，他很快察覺屋內氣息很不對勁，隨從得知，賴智人正是近年來不斷誘殺女大學生，且將知情的男學生通通謀殺滅口的恐怖兇手，屋內地下室有大量透地下管道購買的福爾馬林，以及當時他那失去生息已久的「戀人」。
賴智人甚至親自解釋，他的「戀人」們是他課程中的學生、參加過他講座的研習者、有些甚至只是網絡認識的網友，專挑大學生下手，往往在她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自行飲下含有安眠藥的飲品，然後已窒息手段使她們缺氧腦死，再製成標本般的人體，浸泡濃烈的香精除去臭味，短短三天內，便能產生一名新的戀人。
知道真相的鄭宙極為不安，他認為自己也要像其他發現真相的人一樣被殺了，可他既沒有反抗、也沒有求饒，像是早已對這世界絕望一樣，看著賴智人拿著銳利的小刀緩緩走向自己。這時，賴智人忽然停手了，他看穿了鄭宙的內心，告訴他：「既然你的生命已經失去意義了，那不如跟著我吧，與其就這樣死去，我能幫助你完成你的願望，讓你一生重新充滿意義。」
於是，賴智人允以承諾，他貢獻一切學問上的幫助與支持，讓鄭宙能夠在班上獲得極高的成績，也保證他之後能靠走後門考上同校的研究所，有了博士學位和社會權力的他，到時候想怎麼處理他的社會議題就怎麼處理。但，這重大的交換條件是，鄭宙必須幫賴智人行兇，他替他處理那些不要的戀人，與所有追查過他的男受害者的遺體，不是將他們棄屍在後山或山腰，就是找一個野外荒地把他們給埋了。
同時，賴智人罪證與可能性也都透過手段栽贓到他身上，也就是說若鄭宙在替他毀屍滅跡的過程中出了任何差錯被發現，那只有他一個人會被當作眾人口中的「大學生殺人魔」。
一段時間後，鄭宙的男友發覺他有些不對勁，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做壞事來換取他們所追求的正義，那即便追到了也是大為不義的，可鄭宙卻只甩開了他的手，認為是這世界先對他殘忍的，而賴智人才是他的救世主，從來沒有人這麼透徹的瞭解他，也沒有人這麼準確地給予他幫助，因此，他義無反顧的繼續替他行誘拐學生、湮滅證據等惡行。
「既然被發現了，我沒必要再佯裝……對，是我幹的，但你們沒辦法揭穿副教授……我不相信上帝，但如果要說世上有誰是神，那我的神就是副教授，只有他才理解我……」鄭宙滿嘴是血，話都含糊的說不清楚。「惠麟也是我的朋友，但她是親手被我害死的……呵呵，誰讓她那臭婆娘擋在我面前，和我搶第一名呢……」
宋英的眼神，從方才的激烈憤怒消退，現在看著鄭宙的他，眼中只有不舍與憐憫。他緩緩地開口問：「追求權力，對你而言是可以做到這種程度的事嗎？」
「這就是現實，社會鑒定一切的標準……你也能理解吧？人們總是在比誰比誰更好，誰比誰更優秀，就像你和曺曺之於我和我男友一樣……憑什麼你們異性戀就可以比同性戀被認為更好、更符合社會價值？有實力但獲得不了地位的大有人在，我只是確保我未來的地位不會動搖而已。」
鄭宙慢慢的、慢慢的爬起身，可他並不是走向宋英，反而朝後方的護欄後退。
「我本來就回不了頭，即使被你打死，也只會被當作正當防衛。那我就要用副教授教我的方式……死，也要死得讓你們永遠不好過！」語畢，他用起身上最後一點力氣翻過護欄，另一端是極為陡峭的險峻陡坡。他就這樣摔下去，發出一連串慘痛的悲吼後，徹徹底底的，消失在宋英的視線與耳中。
女宿舍的學生聽到聲音紛紛跑出來看，他們看到的，只有宋英和昏迷的曺棠，和地上碎裂的白色面具，沒有人看見鄭宙出現過。當然，也不會有人看見他消失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