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課
「阿公……差不多玩夠了吧?」
「等一下啦!吾啊啊啊啊──!我要破紀錄啦!」
現在是禮拜天的下午三點半,我跟家人正在公園裡一起玩耍,也可以說是我看阿公在玩耍,他正在試著突破盪鞦韆的紀錄,不過看起來非常危險。
「好厲害喔!」
「太強了吧!建豪你阿公太強了吧!」
「會不會飛走啊?」
除了阿公以外,班上幾個男同學也在,碰巧他們今天也在這個公園裡面一起玩,所以我跟阿公也加入了他們,應該說是阿公加入了他們,而我在一旁看著小螞蟻辛勤的工作,保護牠們不被可怕的人類給踩死了。
「差點就可以飛到納美克星了,不過還是下次吧!」
阿公終於從鞦韆上離開了,都一把年紀了還玩的這麼激烈,真擔心他的身體,不過看到他玩的這麼開心,我也覺得很快樂。
幾乎每個禮拜的假日,我都會跟阿公一起出去玩,阿公會騎機車帶著我到處走,出來活動一下也不錯,我從來都沒有因為嫌麻煩而拒絕跟家人一起出門。
因為我知道,時間是很寶貴。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家人又回從我身邊離開,不管是阿公、或是我的寵物兔黑皮、甚至是我的父母,或是妹妹。
妹妹出生之後,我的母親就辭掉了原本的工作,變成了專職的家庭主婦,而我爸則是跟往常一樣奮力的工作,並不會因為失去一人份薪水就導致整個家庭崩垮,我爸的薪水就足以支撐我家的生計。
雖然說平時幾乎都是阿公騎機車帶我出門,但今天不太一樣。
「我家那個小子啊,都三年級了還給我尿床,真是受不了!」
「我女兒也是,上次出門買東西,吵著要我買娃娃給她,當著眾人面前在地上嚎啕大哭,害我好丟臉。」
「……還真是辛苦了。」
我媽媽正抱著妹妹,跟其他家長一起聊天。
不只我阿公來而已,我全家人都一起到這個公園裡來了。
其實是我爸開著帶我們到處晃,最後就決定來公園玩玩,碰巧公園裡有很多帶著小朋友來玩的家長,我們就在公園裡待了很久,大概已經有兩個小時了吧?
「建豪,幹嘛不去跟你同學玩啊?」
我爸跟我一起蹲下身子,看著辛勤努力工作的螞蟻們。
「……剛剛玩過了,現在很累想休息。」
其實我剛才真的有玩,剛才我在玩溜滑梯,你們應該都知道公園裡給小朋友玩的溜滑梯吧?要先爬大概三階梯後,進到設施裡面,小朋友在設施裡面排隊玩溜滑梯下去。
而我在玩溜滑梯的時候,一進到裡面就擠得要命,一堆人搶著要先溜下去,一直撞來撞去的,還有人擋在溜滑梯口說什麼:「想溜下去先過我這關!」,我真想一口氣用力地把他給推下去,不過現場還有很多家長,我做不出這麼可怕的事情。
「爸爸,我想要買一台電腦可以嗎?」
「買電腦?為什麼要電腦啊?」
「同學家都有電腦,最近他們常常聊線上遊戲,我也想玩。」
「……嗯,原來是這樣。」
其實我只是認為,差不多要進入資訊爆炸進步的時期了,3C產品的進步是非常快速的,而且說實話我很懷念智慧型手機跟我的電腦,感覺用懷念這個詞很奇怪,明明是還沒發明的東西,不過對我來說那些是過去的事情。
但現在才正要發生而已。
「可以啊,買台電腦也好,大家都能夠用到。」
「謝謝!好棒啊!能買電腦了!」
我裝出很開心的樣子手舞足蹈著,其實我沒有開心到這種地步,不過還是想表現出很開心的模樣,對我來說這種演技非常上手了,畢竟我可是演了三年。
「不過也別太沉迷在電腦遊戲上面,不然我可會禁止你玩電腦喔。」
「……知道了。」
爸爸摸著我的頭說著,之後緩緩站了起來,在我眼前的爸爸現在跟巨人沒兩樣,我們兩個的身高大概差了五十公分有吧。
爸爸平時是個不太說話的人,在我媽面前也蠻軟弱的,基本上就是我媽說什麼他就照做,平時也看不到他跟我媽吵架。
聽起來像個軟腳蝦,不過他其實是非常有主見的人。
家裡重要的事情其實都是要跟他討論後,才能夠進行。
平時放假的興趣就是看書、還有玩水族(養了一缸小魚),還有假日帶我們出去玩。
看起來跟路人沒兩樣的角色,不過他是我很重要的親人,是我的爸爸。
「前幾天,爸爸作了一個夢。」
「……夢到什麼?」
「我夢到你的阿公過世了,你哭得很傷心,但隨著你慢慢長大,感覺離家人漸行漸遠了,而我跟媽媽則是一直忙於工作,沒有特別照顧你。」
爸爸凝重地抬頭望向天空說著,而不是看著我。
宛如不是跟我說話一樣,而是跟著這片天空的另一邊道。
「那個夢裡沒有張心瑜(妹妹),我也不清楚為什麼。」
他雙手插著腰,慢慢講解夢中的情景。
我很熟悉那個夢境,雖然是爸爸的夢,但對我來說,那是一場親身經歷過的世界。
「……嗯。」
其實我並不知道要如何回應爸爸,我想這個夢對爸爸而言是一場噩夢,絕對不想發生的事情,對我而言也是如此。
人生並不能重來,也許我現在正在作夢也說不定。
夢見自己回到了過去,夢見過去的情景、過去的生活。
夢見了……一場美夢。
仿佛我現在只要輕微一個小動作,就能夠打破這個美好的世界,將其完全粉碎,只能蹲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就連眼睛也不敢移開視線。
只能眼睜睜看著螞蟻列隊前進著,踏上深不見底的長遠旅途,就像人生一樣,看似永無止境,但到了終點線,回頭才發現也不過如此。
罪惡感突然在體內瘋狂膨脹著,感覺隨時都有可能爆開,喉嚨就像是被灌了水泥一樣,慢慢變得堅硬無法敲碎。
感覺整個人即將消失,整個世界即將停止轉動。
「……」
明明以為自己已經習慣現在的生活了,但心底還是有不安的因素存在,只是因為平時的氣氛而暫時忘卻了,忘記了自己並不是……
「我認為就算那個夢是真的,也絕對不是一個噩夢。」
爸爸說完後,我立刻轉頭望向他的臉龐。
在下午時分,此時的太陽正準備下班休息,照射出溫暖的陽光,陽光照在帶有溫暖氣息的父親身上,讓我不禁認為,並不是太陽正在發光,而是父親正在發光。
「只要人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要如何讓自己的人生更加燦爛,都得改變自己,努力向上才行,無論你何時才發憤努力、無論你何時才發現家人的重要,只要活著都還來的及。」
從爸爸的口中道出一句句溫暖的話語,讓我也感到了十足的安心感。
「不過對你來講還太早了,應該不了解我說的話吧……我也真是的,跟小朋友說的這麼認真。」
爸爸抓了抓頭笑著說,平時是個不怎麼起眼的人,但他一直是我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的重要家人。
「喂!俊元、建豪!你們在那邊幹嘛!阿公我現在需要……啊啊啊啊!」
阿公正跟小朋友玩蹺蹺板,就算阿公是大人,不過對上六個小朋友體重還是輸了,阿公那頭的蹺蹺板自然是朝著天空朝上,看來他需要幫手幫助他才能逆轉情勢。
「……爸!知道了!建豪我們去幫……你怎麼了啊?」
「抱我過去。」
「……真是的,都三年級了還要人抱。」
我緊緊地抱住爸爸,打從心裡認為,這個人是我爸爸真是太好了……
「建豪在抱抱欸!」
「還以為他很強,原來也需要抱抱。」
「這樣還能當班長嗎?」
一群小鬼離開了蹺蹺板,跑到我跟爸爸身旁,像是在嘲笑我一般討論著。
好不容易第一次這麼感性……為什麼這群小鬼還在啊?照道理來講不是我跟爸爸的獨處嗎?還有為什麼蹺蹺板另一邊已經沒有人了,阿公還要坐在上面啊?為什麼要哭啊?輸掉真的有這麼傷心嗎?
「……原來建豪你是班長啊,沒想到我兒子還挺強的嘛。」
就連爸爸也這麼說了啊啊啊!還給我那個感動人心的爸爸啊啊啊──!那個像是太陽般溫暖的爸爸怎麼突然就變得跟這幾個低能兒一樣的氛圍了啊!
還有到底什麼是『強』啦!為什麼連我爸都知道啊?
「唉呦,張太太,原來你兒子是班長啊?好強啊!」
「真好啊……真不知道我兒子何時才能當上班長,都變不強呢。」
「建豪,媽媽好開心啊……」
我媽媽哭了啊啊啊──!沒有道理啊!現在到底是在幹嘛啦!等一下!等等等等等!好不容易沒有育晴在,結果還是變成這副鬼模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強……強!」
說話了啊啊!我妹妹說話了啊啊啊!
「我們心瑜說話了啊!老公!」
「太棒了啊!建豪!做得好!」
一點都不好啊啊啊!第一次說話是講:「強」什麼的,一點都不強啊!為什麼要這麼感動啊?明明感動的點應該是爸爸的話才對,為什麼現在變成因為『強』而感動啊!
「……果然建豪很強。」
「可怕的孩子。」
「真不知道他還隱藏了多少實力。」
看來我還真的是很強,希望我能夠強到不用出手就能夠消滅全世界的小鬼,這樣上課的時候就不會這麼吵了,只剩下我跟胡老師的單獨教學。
先不討論這個了,你們誰快去跟阿公搭話好嗎?他還孤獨地坐在蹺蹺板上啊!全部人都圍在我媽媽旁邊,看著我妹妹可愛的模樣,就因為她說了……
「做的好!建豪。」
爸爸把手放在我的頭上道。
「……嗯。」
我笑著回應爸爸的讚美。
雖然又是跟平常一樣無藥可救的日常。
不過如果是今天的話、現在的話,我也想跟大家一樣活在幸福的每一天裡。